外表的差異，只是個無害的幻象 / 若水

奇蹟之旅的行囊還未理清，我已開始重新整裝，飛往洛杉磯，會晤碩果僅存的奇蹟元老肯恩博士。他預留下一整天的時間，將與我討論如何將《奇蹟課程》落實於心理療癒的問題。其餘四天，我則順便參與肯恩的兩個講習：「奇蹟補編—心理治療」以及「放下判斷」。

在場的會眾絕大部分都是老學員，年年回鍋，甚至月月回鍋，謙虛地來此受教，複習自己早已耳熟能詳的奇蹟原則。上完了兩天「放下判斷」的課程之後，肯恩向大眾公佈：晚上他那已經退休的妻子葛利亞願意與大家分享她個人研究美國政府秘辛的心得。當晚，我們都懷著關愛與捧場的心情參與了晚上的聚會。

葛利亞展示了一整桌的秘辛書籍，還有一黑板的網址來支持她的「陰謀論」。她口若懸河地描述了美國政府如何操縱在銀行鉅子的手中，那些經濟利益團體如何控制 CIA，謀殺了甘乃迪，發動 911 以及伊拉克戰爭……，一直說到外星人如何掌控著人類的 DNA。聽得我目瞪口呆。

這類「陰謀論」早在六十年代就已經在美國傳得沸沸揚揚，終因推不出令人信服的證據而息止了一陣子；近年來因著網際網路的蓬勃發展再度熱門起來，開始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秘辛競技。

姑且不論這些「陰謀論」的可信度有多高，《奇蹟課程》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充滿受害心結的小我必會派出它的爪牙，四處在人間尋找罪惡的證據，而且保證會找到；即使找不到，也會捕風捉影地捏造出一些證據的。

白天我們聽肯恩解釋小我是如何「設計」劇本來懲罰自己；晚上則聽他的愛妻努力證實這個劇本的真實性及可怕性。讓我心裡不禁嘀咕著「我的天，這女人到底哪根螺絲鬆了？」

次日，肯恩夫婦請我到一個葡萄莊園裡進餐，葛利亞絲毫不隱藏她對政治的熱衷，一再追問中國人的政治觀點與對美國的評論，我不想介入這一主題，只好推說：「中國人都忙著賺錢，對政治已經不熱衷了！」

在清幽的莊園裡，我們還是有的沒的聊得相當熱絡。有趣的是，我們每提到一個人，她都會誇張地伸出大拇指上上下下地褒貶臧否一番。拇指朝上(thumb up) 表讚賞，拇指朝下 (thumb down)是貶抑。根據我的記憶：布希 – 下；賓拉登 – 上；葛林斯潘 – 下；洛克菲樂 – 下下；甘乃迪 – 上；毛澤東 – 上；教宗 – 下下下…….

一頓飯下來，只見她拇指上上下下，忙得很。我瞄了肯恩一眼，他氣定神閒地享受著他的鮭魚沙拉。兩天「放下判斷」的課，配上這一頓飯，讓我快有「神經分裂」的感覺。

用餐完畢，肯恩和葛利亞手牽著手陪伴著我返回辦公室。葛利亞雖然已經退休了，偶爾還會回到辦公室幫肯恩處理一些行政工作。我和肯恩繼續討論《奇蹟課程》的療癒觀點，但我突然感到辦公室裡的氣氛因著葛利亞的出現，突然「活」起來了。

早上當我踏入這棟辦公大樓時，四處悄然無聲，肯恩不慍不火地像個聖人，連每個職員都像天使一樣，臉上帶著微笑，客氣得讓我坐立不安。我心裡難免起疑：十來個人承擔整個教學中心的運作，職責不可說不輕，他們難道沒有人事糾紛嗎？不同的個性之間，能不生批判嗎？他們是如何抒發微笑後面隱藏的情緒的？即使他們已經做到了完全的寬恕，至少表面上也會出現一些有待寬恕的現象啊！

這時，傳來葛利亞清脆高昂的嘻鬧聲，我轉頭過去，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切答案。原來葛利亞在為整個團體演出小我的戲，她在電話中，聲高氣昂，在會議室裡大概也是一針見血。外表上好像她個人的修養有問題，其實她正在為在場的「好人」宣洩內在可能隱藏的壓力或暗流。就像我們看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電影後，常會有某種抒發過後的痛快。

只是這個親密的團體不用因果報應的觀點來批判葛利亞，而是用《奇蹟課程》的寬恕原則，不把葛利亞的演出當真，而是學習看到言論下面那顆炙熱善良的心。表面看來，像是那群有修養的人寬恕了任性的葛利亞，其實，那些職員們是透過葛利亞而寬恕了自己內在的判斷與情緒。

這在心理學的「家族治療」中也是常見的現象，每個家庭都有一本難唸的經，若成人不敢面對親密關係的問題，想以壓制或否定來粉飾太平時，常有一個孩子會出問題。他會以叛逆、生病或自殘的形式來替大家宣洩整個家庭關係的苦。

又如一個出了精神病患的家庭，外表看來，好似全家人都被這個病患搞得雞犬不寧，誰會猜到，他很可能是這個家的護守神，因著他的瘋狂示範，驚醒了家中具有類似基因的兄弟姊妹，努力維繫自己的神志清明。

在分裂意識下，小我總是認定自己是一個獨立個體，想盡辦法與別人劃清界限：「這是你的問題」，「那是我的問題」，其實所有的問題都是出於自己的心，包括身體的病症在內。在意識心靈的層面，每個生命都是彼此牽連、相互消長的，有如陰與陽。

這在親密關係中表現得尤其清楚，每個家庭份子在存在的深處，分享著同一個心識 (mind)。這顆心自己會找平衡，找出路的，每一個份子不過負責演出這個心識的某一特質而已。而具有菩薩心腸的，很可能會擔起「壞孩子」的角色，迫使我們面對問題，尋找出路。

在「奇蹟課程教學中心」這個親密團體裡，顯然是靠著葛利亞這個天使來平衡的，她一人便足以替大家宣洩「吐之而後快」的批判，她把小我的受害心結演得活靈活現，讓所有的職員不能不寬恕她。就在這種愛與接納的互動中，整個團體頓時「活」起來了。葛利亞的批判之劍好似一根預防針，維繫著整個團體的健全與清明 (sanity)。

這四天的課程要旨突然在我的腦海裡連貫起來了。我們喜歡評估別人，正因「對立」能夠強化自我的意識，卻也因此而自食分裂的苦果。

《奇蹟課程》的治療之道，即是「結合」(join)，藉著世俗的合作，在相異的氣質與動機之下，找到彼此共通的意願，進而體會出我們「確實」屬於同一個生命，分享同一個心識 (mind)。

難怪肯恩絲毫不以為忤葛利亞的表現，也不覺得有修正她的必要。他一邊教他的奇蹟理念「不設防是我的保障」，一邊讓葛利亞發表她的陰謀論世界末日快要到了」，他們都沒有試著說服對方，因為外在的差異，只是一個無害 (harmless) 的幻相。人間的課程正是要我們在相異之中學習尊重及接受。

唯有如此，我們才算真正看破幻相，瞭解「空性」的道理。寬恕的真諦便如此呈現出來了。